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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嫁
长命女——三如梁上燕，岁岁常相见
明华这两天总喜欢看以前的老照片，这张是她坐在自家大院里，抱着刚满周岁的弟弟，她眯着眼睛，许是太阳太大了吧，或者是不习惯这面前的这个黑黑的大匣子，似笑非笑的感觉，很奇怪。她已经忘了那是什么样的日子了，只记得小时候家里有很多的人，穿来穿去的，她常常身着红绿缎子的棉袄，拉着乳母讲故事。她小时侯住的地方叫北平，现在改作北京了，而自己也早就搬走了。
这一张照片里她穿着一身蓝色的学生服，扎两个辫子，明显要大了很多，右手抱着一本书，想是若有所思，又仿佛只是太过局促而不知道该怎么摆姿势，左手抬了起来想要遮住脸似的。明华看着就笑了出来，心想要再是那个时候，她一定会好好笑一下，她又翻了翻其他的照片，怎么就没有笑的呢？而且记忆中她从没有和父亲照过一张相，爹总是板着脸不说话也不爱逗她，母亲又只喜欢弟弟，在家里她反而和乳母还有二姨要亲近些。仿佛自己当时就曾想过：如果有自己的孩子，她一定得对他们极好……“奶奶，奶奶”
突然一声稚气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路，她眨了眨眼睛，笑着想说：“哎哟，我的乖孙，什么事情啊？”这个乖巧的女孩子是她第小儿子的女儿，平时就特别生她。
这里还有张照片，涂过颜色，她坐在椅子上，旁边站了个男人，是了，她的丈夫。由于出生大户人家，在严格的家教下，她小时候是不大说话的，18岁时凭媒妁之言，她嫁给了当地一个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有钱少爷。她没有太多的想法，虽然读过些许书，但是男婚女嫁的生杀大权被父母掌握也并非奇怪——当时和自己要好的几个女友不也都是如此么？她只是有些不安，对于以后要走的道路她突然失了方向，或者当时她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方向，只是那样走着——但凭父母做主罢。就这样，她出嫁了。
18岁的闺女，配给了大她五岁的章建邦，一切顺理成章。她至今都想要感谢那个说媒的人，因为她的夫君，她的丈夫，她的外子，总之随便哪样称呼都好，对她竟是百般疼爱让她甚至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。建邦从国外回来。也许是受了西方的影响，凡是总喜欢提倡个民主平等，这椿婚姻恰恰就是建立在不平等的基础上，他本来是决计不理这个小妻子的，但是第一眼看到她怯生生的样子，他突然觉得要民主便得从女子解放开始，于是他首要完成的大事就是对自己妻子的什么以男人为天、夫唱妇随的态度进行修正。她记得最初的几个月里，自己总觉得很惊恐，这个喝过洋墨水的先生总要自己学那些怪腔怪调的英文，让自己学习西方的什么社交礼仪，从刀叉餐盘到下午茶、咖啡，无不细细教来。到最后他甚至让她学穿外国人的衣服，他对她也日渐喜爱了，只除了不准她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其他什么都可以。在建邦的指导下，她慢慢开始能不拘束的大笑，她开始学着小女孩般的撒娇，开始自己拿主意，想吃什么不爱吃什么，她再不用像从前在家里一样畏首畏尾了。后来两人一同去照相馆拍了两张所谓的结婚照。
一张她穿旗袍，建邦着西装，另外一张她穿洋装，而建邦偏生配了件灰色袍子；这样不中不西的搭配，两人到是欢喜异常，照完还再三叮嘱相馆的师傅一定要涂上颜色。相片出来了，效果不错，记得照相师还不停地说：“章先生，你们的眼光真是独到啊，好看，真好看。”
呵呵，两人对望了一眼，她忍不住咯咯的笑了出来——照相师傅哪里知道他们的古怪心思呵。
对了，建邦呢？该让他也来看看这些照片的,[link widoczny dla zalogowanych]。
对了，建邦呢？
她记得战争来了，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跑到了湘西，从北平跑到了湘西，他们的第三个孩子章和平就是那时候生的，还有小儿子长征；然后呢？然后又回了北京，他由于出过国，被请去做了翻译，日子开始好了起来，除了他们手上的干茧和补了又补的衣服——从前的红绿缎子，从前的黑色袍子，缝成了什么都忘了，只记得他无论走到哪里出席什么会议，能够带家属的时候绝不会落下她,[link widoczny dla zalogowanych]，再后来是十年浩劫，什么牛鬼蛇神啊，她都忘了，只记得有建邦在，建邦拉着她，那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她都忘了，建邦就是她最强有力的肩膀，有建邦她就什么都不怕啦。
对了，建邦呢？他的老伴哟，呵呵。应该让孙女去把他叫来的。
恩,[link widoczny dla zalogowanych]，算算他们在一起有多久了呢？嫁给他时自己十八岁，现在，……现在自己是多少岁了呢？她想起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，她抱着襁褓中的小婴儿，建邦在一旁逗她，“喔，囡囡乖喔，长大了要像妈妈喔。”
她又听见孙女在叫她，好象还有大女儿的声音，还有和平，长征的声音，不对，还有谁在叫她呢？那人叫她“明明”是建邦吗？听着又不像，这声音年轻多了，但这个呢称又确实是他一个人叫的，对了，我的建邦呢？老伴呢？
对了，建邦，我有多久没叫他老伴了？昨天？前天？不，好象是两年前？两年前好象有个什么事，我就不叫他了呢？为什么呢？我们可从来没拌过嘴，不对，她突然想起昨天建邦让她穿洋裙，她可不肯，是这件事让他生气了吗？可他也躲我躲地够久了吧？呵呵。
“明明，明明，醒醒啊，真是贪睡呵”
这次叫她的好象是个女人的声音，乳母吗？还是三姨，这样叫她的只有和她亲的人，到底是谁呢？
“明明，快起来，今天你可是要嫁出去了，你忘了吗？”
对了，今天她要嫁出去了，离开这个一板一眼的家，她可要穿上那些红红的衣服，高高兴兴地出去了，她勾起一抹笑，她知道离开了这个家，会有一只手牵住她的，再不能分开。
不能分开，明天她要和她的建邦去相馆拿婚照了，呵呵，婚照，真是一个西方的玩意。
……
明华的后事办的很平静，一家子还是掉了眼泪但都没有哭天喊地那么夸张，她刚过了90岁的大生，走的时候又是在晚上，睡着就睡着了，那晚陪着她的孙女发现的最早，喊了很多声后没喊醒奶奶她也突然明白了什么，也只有她哭的最厉害,[link widoczny dla zalogowanych]，因为小，她不明白爸爸说的奶奶去找爷爷是应该为她高兴的事，她还小，还不能明白。也许以后会有人拉住她的手，安逸地走过大半辈子。她只是现在太小而已。

春日宴，绿酒一杯歌一遍，再拜陈三愿：一愿郎君千岁，二愿妾身常健，三愿如同梁上燕，岁岁长相见。
《长命女》——冯延巳
春日宴会上，歌酒环绕，我没有什么祝福的话，只能说：希望郎君长命百岁，希望妾身健康，最后希望我们就像那梁上的燕子，年年相依左右。
这是五代时的冯延巳的作品，诗句朴素清新，表达了古时女子的一种心愿，在夫为妇纲的年月里,[link widoczny dla zalogowanych]，相公便是她们的天，她们此生的幸福凭证，但而对于自己真心所爱的男子而言，除了希望他们仕途有所发展外，更希望他们身体健康，最简单的祝福，也许正是最重要的，而现在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？

因为相爱，所以那些誓言也变得随性起来；或者因为相爱，所以以为可以不要承诺。有人重朝夕隽永，有人爱片刻欢愉，其实，只要爱过，那最重要的一句，都抵不过相爱的两人能平平安安，健康长寿。(作者自评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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